伊拉克北部的基尔库克被誉为“浮在油海上的城市”。过去,这座城市周边偶尔能看到在地表零星跳动的火焰,燃料就来自地底源源不断渗出的石油和天然气。
这些“永恒之火”据说已燃烧数千年。古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曾记述,当地居民点燃地下渗出的油气,照亮整条街道,隆重欢迎亚历山大大帝的到来。
这张20世纪70年代的资料照片显示的是基尔库克油田的“长明火”,它是油田岩层裂缝漏出的瓦斯燃烧引起的,据说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一直燃烧至今。新华社记者熊仲琪摄
侯赛因·阿里·赛义德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在这位81岁退休石油工人的记忆中,故乡以采油区喷向天空的熊熊烈焰为背景,银色的输油管从远方延伸而来,又通往更远的地方。
“因为石油,全世界都把目光投向伊拉克。”侯赛因轻叹,“我的一生都与石油紧密相连,我祖国的命运也是如此。”
“协约国的伟业在石油的海洋中乘风破浪”
美索不达米亚一词在古希腊语中意为“两河之间的土地”,指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经地区,那里是人类文明最早发祥地之一。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伊拉克作为现代国家的出现只是一个世纪前的事,其诞生过程充斥着西方殖民帝国的阴谋算计与互相倾轧。
1918年8月,一战结束前夕,时任英国外交大臣亚瑟·贝尔福向英国战时内阁报告,称摩苏尔地下或许蕴藏着“世界上最丰富的、尚未发掘的石油资源”。
这是2024年6月28日在伊拉克瓦西特省拍摄的艾哈代布油田中心处理站一隅。新华社发(哈利勒·达伍德摄)
摩苏尔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北部,是当时风雨飘摇的奥斯曼帝国的一个行省。彼时,英国、法国等欧洲列强控制的殖民地已占到世界陆地总面积的约三分之一,但仍不满足的殖民者将目光投向奥斯曼帝国掌控的“最好的土地”,包括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和美索不达米亚等地。
随着一战中与德国结盟的奥斯曼帝国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英法迫不及待地开始商讨如何分割奥斯曼帝国的遗产。1916年,法国外交官弗朗索瓦·乔治-皮科与英国代表马克·赛克斯会晤。两位“欧洲绅士”在地图上画出一条从地中海延伸至波斯(即今天的伊朗)边境的斜线,以秘密协议的方式瓜分了斜线两侧的广阔土地,这就是《赛克斯-皮科协定》。英国如愿获得巴格达和巴士拉等地,而法国则将控制叙利亚、黎巴嫩以及摩苏尔的大部分地区。
当时,技术进步使得石油逐步取代煤炭成为英国舰队的主要燃料,皇家海军凭借新能源带来的优势牢牢掌握着制海权,进而维系着大英帝国的世界霸权。英国内阁大臣乔治·寇松曾高调宣称:“协约国的伟业在石油的海洋中乘风破浪,无往而不胜。”温斯顿·丘吉尔在担任海军大臣期间也曾表示:“如果我们得不到石油,我们就得不到粮食、棉花,以及保持大不列颠经济活力所必需的无数商品。”
因此,贝尔福的报告意味着,此前“让给”法国的摩苏尔,突然间成为有可能关系到大英帝国前途命运的一个关键地区。
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列宁深刻分析了帝国主义国家抢夺殖民地的原因:“不仅已经发现的原料产地,而且可能有原料的地方,都是有意义的……今天无用的土地,要是明天找到新的方法,要是投入大量资本,就会变成有用的土地。”
为了“可能存在”的石油,英国步步紧逼:与奥斯曼帝国的停战协议刚刚签署,英军就占据了摩苏尔,并与法国展开一系列谈判。1921年,时任英国殖民事务大臣的丘吉尔召集了被他戏称为“四十大盗”的40名近东问题专家前往埃及开罗,讨论美索不达米亚的最终分割。在这次会议上,英国把从奥斯曼帝国手中夺取的巴格达、巴士拉、摩苏尔三省合并为一个新的国家——伊拉克,并将其置于自己的“委任统治”之下。1921年8月,英国人挑选的国王费萨尔一世在巴格达匆忙登基,由于当时伊拉克没有国歌,加冕仪式上奏响的是英国国歌。
英国历史学家罗伯特·扬在《后殖民主义与世界格局》一书中记录了一名前伊拉克官员对这段历史的回忆:“战败的奥斯曼帝国被瓜分,新成立的国家,比如巴勒斯坦、约旦、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都是从剩下土地的边边角角中创建出来的,以便于两个殖民帝国的统治……他们创造的不是国家,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利益在地图上绘制一些线条而已。”
法国学者马修·奥扎诺在其著作《黑金:石油帝国的兴衰与世界秩序的改变》中进一步指出,英国围绕伊拉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英国人可以顺利地支配这个国家边界线以内的地下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