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舆论场,中国的形象是复杂的:一方面,崛起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成功故事经常为人津津乐道;另一方面,西方政客与媒体近年来抹黑中国的声音总是能找到听众。不少外国民众对中国的好感度很容易跟随西方精英人士对华态度的好坏而起伏。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中国。在很多国家,“不了解”源于相关教育的缺失。“在西方或由西方主导的国家,历史叙述都由西方人主导,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中国的‘屏蔽效应’。”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对《环球时报》说。而在另外一些国家,导致关于中国教育出现偏差的则是敏感的历史矛盾。近日,《环球时报》驻日本、加拿大、美国、法国、南非记者调查当地教科书里的“中国故事”发现,这些国家有关中国的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容易让年轻人产生错误认识。
日本——近代史避重就轻,古代史“推崇备至”
几年前的7月7日,《环球时报》记者在日本立教大学附近采访当地大学生,问题是:“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如果听到答案是“不知道”,就会接着问:“知道‘卢沟桥事变’吗?”
在8组采访中,有6组学生回答不知道“卢沟桥事变”。其余两组里,有一名年轻人说自己在教科书里看过“卢沟桥事变”这个词,“但因为不是考试内容,老师让我们自学,所以不清楚具体指什么”。与他不同组的另外几名年轻人则告诉记者,他们的初中老师在课堂上详细讲过这段历史。“不是说不在考试范围吗?”记者问。他们说,“确实不在,但老师告诉我们,要正视、铭记这段历史”。《环球时报》记者由此猜想,他们的历史老师可能是日教组(日本教职员工会)成员。这是日本战后教育界左倾的工会组织,一直主张教授学生真实的历史。
由于日本历史教科书里涉及日本侵华战争的内容很少,有的教材甚至没有,所以就连很多在当地上学的华人子女也不了解这段历史。曾有华人家长着急地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我的孩子不相信有过日本侵华战争,这怎么办?”他说,当自己想要告诉孩子一些“教科书里没有的东西时”,孩子却委屈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让我在日本读书?”华人家长为此左右为难:一方面,他们希望孩子了解历史;另一方面,他们担心孩子知道这段历史后,会在学校不愿意融入集体,排斥日本同学。
那么日本中学教科书到底是如何介绍这段历史的呢?东京书籍出版的历史教科书是目前全日本采用率最高的初中历史教材,其中有关侵华战争(日本称“日中战争”)和战争时期的日本社会体制内容加在一起只有两页。
“在北京郊外的卢沟桥,日中两国军队发生武力冲突,日中战争由此爆发”,教科书写道。在“泥沼化战争”的标题下,这本教材称:“日本期待能出现一个替代国民政府的亲日政权,并发表声明想与新政府进行和平交涉。但是中国民众的抗日情绪愈发高涨,日本短期决战的预测落空,两国都开始全力投入战争。”
可以看到,这本教材在讲述日本侵华战争时完全避重就轻,而有关日军残暴加害中国民众的描述更是一笔带过。南京大屠杀(日本称“南京事件”)只出现在脚注里,教材用小字写道,日军占领南京的过程中,“大量杀害包括女性、儿童在内的中国人”,“国际社会将这一事件谴责为南京大屠杀,但是日本国民几乎不知道”。
1997年以前,东京书籍出版的历史教科书称南京大屠杀的死亡人数是“约20万”,但这一记述被日本国内舆论攻击成“自虐史观”,所以该数字后来被删除。
与近代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本教科书介绍中国古代史极为详细,甚至能让人感到其“推崇备至”“与有荣焉”的态度。在2020年1月的日本大学入试中心考试里有一道关于中国历史的题目,其中一个选项是“魏,实行了屯田制”,当时有考生问监考人员,“魏”指的是三国时期的曹魏,还是战国时期的魏国。由此可见,日本学生对这两个“魏”都知道。在此次考试中,“国语”科目的阅读题还要求学生对中国东晋诗人谢灵运的《田南树园激流植援》进行大意理解和名词解释。
记者注意到,随着中国重要性的与日俱增,除了敏感的历史教科书,其他科目教材里有关中国的记述正在增多,比如有社会科教材分别以“中国人的生活”“小学生的一天”“经济持续发展的中国”为题介绍了中国的经济与民生状况,配图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山川出版社的世界史教科书则用了近一页的篇幅来描述邓小平为中国发展发挥的重要作用以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内容。
加拿大——老师多为“兼科”,课本的不准确论述不少
作为联邦制国家,加拿大在义务教育阶段的教科书由各省教育厅自行审核采用。一般而言,中小学历史教育被纳入社会学范畴,也有省区将历史教育纳入低年级的社会学和高年级的历史学。
加拿大教授社会学的中小学教师一般都是“兼科”。比如《环球时报》记者的儿子曾在大温哥华地区先后就读多所学校,其间碰上的社会学教师分别兼任英语、数学、体育和物理教师。另外,两三个年级混编的“复式班”在加拿大学校里也很常见。所以,不少教师不具备历史方面的专业素质,其在历史领域教学的“精细”程度往往和个人兴趣息息相关。
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0-7年级的社会学教材里仅有零星的涉华内容,比如“华工对加拿大太平洋铁路修通的贡献”、在二战时期“中国是反法西斯国家的一员,加拿大帮助了中国抗战”等。在当地华人社区的努力下,不列颠哥伦比亚省0-7年级的社会学教科书从2005年起增加“加拿大排华政策”和南京大屠杀的内容。
而该省8-12年级社会学教科书“跨越世纪”中设有专门的“认识中国”章节,共30页,安排在8年级教授,一般占据3个课时,少于用4个课时教授“认识日本”的34页内容。不过有学生和家长表示,这只是教学设置如此,在实际教学中,大温哥华地区学校往往会用4至6个课时教授“认识中国”,并加上讨论和“课题研究”,而“认识日本”部分经常压缩到2个课时。据记者了解,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华裔人口远多于日裔,所以在教学实践中出现“颠倒”。
《环球时报》记者看到,在“认识中国”章节里,中国历史是从“混乱年代”开始的,这涉及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和三国鼎立,之后的要点包括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和影响。“在民族认同的形成、国家实现再统一”的部分,对中国朝代的详细介绍一下跳到隋朝,隋文帝成为这本教科书里占据篇幅最长的中国皇帝。唐宋诗词和绘画部分列出了李白的《静夜思》、唐代画家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介绍宋代诗人杨万里的内容占据很大篇幅。在四大发明中,对印刷术着墨甚多,认为这是中国古代文化普及的关键因素,而关于造纸术的部分语焉不详。在“认识中国”里,经常能看到不适当例证、结论,以及错误的图片和引文。
整体而言,加拿大学校各年级社会学教科书以及课堂里涉及中国的内容不多,有些甚至非常负面,比如直接将中国称为“专制国家”。《环球时报》记者的儿子在10年级时曾回来问“共产主义和纳粹的异同”,这是他的老师布置的讨论课题。
美国——“关于中国历史的内容都是我自学的”
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亨德森是一所公立高中的历史教师。他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自己在中小学时未曾系统性地上过有关中国历史的课。他后来就读于一所私立基督教会大学的历史学专业,但学校也没有专门开设中国历史课,“所有关于中国历史的内容都是我自学的”。另一名在康涅狄格州一所公立学校任教的老师卡特说,他教授的是中学阶段低年级的课程,教学“不关注亚洲以及太平洋岛国的历史和文化”。
由于在学校里无法充分得到关于中国文化的知识,所以大多数华人家庭的孩子会在放学后去中文学校。这样的机构一般由华人家长运行,老师多是志愿者。有的中文学校会教《三字经》《弟子规》等国学经典。
一名在马萨诸塞州生活的华人女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一些州,只要学校里有25%的学生是某族裔,家长就可以向校方申请相关语言教学。在波士顿,有的学校的华人比例已经超过25%,但大部分华人家长都不知道此事,“你看人家拉丁裔移民就会充分利用这项权利”。
法国——将中国汉朝与罗马帝国作对比
在法国中小学教育中,有关中国的知识主要集中在历史和地理学科。在巴黎布封中学任教的米歇尔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学校对中国的介绍“是按照由浅入深、从历史到现实的逻辑线推进的”,有关中国的内容比法国、欧洲少,但相比于其他国家和地区算比较多。他称,在教学中,教师“不会给学生灌输特定的价值判断”。
《环球时报》记者翻阅了一系列教科书,涉及中国的内容虽然简单,但也算全面。比如在小学六年级课本中介绍中国汉朝时,主要强调这是一个繁荣时期,而且通过列举数据,将汉朝与罗马帝国进行对比,比如两者都拥有广阔的领土、众多人口、强大的军力、密集的交通网络。初一的教材则侧重于综合叙述“中国统一与分裂循环的历史”,称“中国人认为,一个受到‘天命’的人统一全国、建立皇朝,赋予国家强大的机构,并对周边国家产生影响力。维持一段时间后,皇权衰弱,国家出现内战……直到有一天,另一位首领掌握了权力,声称自己受到‘天命’……”
在介绍中国的社会与政治结构时,这本初一教材称,“中国人的特别之处在于”,当其他大部分地区的人类处于较落后发展阶段时,中国拥有了组织性良好的中央政府,全国各地都有能干的官吏,他们凭借自身能力而并非出身当上官职,科举制“令最早赴华的欧洲人感到吃惊”,因为那时候除了宗教界以外,欧洲人的社会地位主要取决于其出身。
除了社会与政治,中国古代的文化、科技、农业与河渠灌溉等在中学教材里都有所涉及。近现代史的内容则包含“新中国在毛泽东的领导下逐渐成为重要的国际力量”,介绍了抗美援朝、中美建交等事件。
南非——有的学校选择教学内容“很随性”
南非总体沿袭英式教育体系,公立学校是主体,但也不乏具有百年历史的知名私立学校。在纷杂的教材中,涉及中国的内容很少,尤其是关于中国当代发展与变化的部分基本没有。
在南非开展中文教育工作多年的韩老师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南非的学校、尤其是私立学校对教学内容的选择随意性很强,校长和老师对某一领域或话题感兴趣,就很有可能在新学期里加入相关课程,同时会根据学生的反馈及时调整教学内容。
据韩老师了解,有的私立高中在课堂上会介绍很深入的中国文化内容,例如在东方哲学的课程里,学校会以《道德经》中的话语“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来问学生:“为何圣人出入可以不受其害?”不过,也有学校在课堂上公然讲授“西藏是遭中国入侵的”,这种做法往往会遭到华人学生家长的抵制。类似的情况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也出现了。比如,有南非中学跟随西方舆论,称新冠病毒为“中国病毒”或“武汉病毒”,没过多久就被华人学生与家长举报了。
一些南非公立学校也会开展中国话题教学,其中历史是主要内容。不过一些华人家长反映,南非公立学校教材的更新速度非常慢,一些知识很“落伍”。比如在有的教材中,美元与南非兰特的汇率是1:7,但实际上,这几乎是20年前的汇率了。所以华人家长也担心,南非公立学校关于中国的教育也会“滞后”。
学校在传授中国知识方面有所缺失,而很多南非学生通过媒体了解到中国是一个飞速发展的大国,这种现实导致,他们对中国如何从一个东方文明古国发展为经济强国的过程及原因并不清楚。另有南非教育学者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鉴于受西方媒体长期、垄断性意识形态化报道的影响,南非公众普遍难以快速接受与他们既有观念相去甚远的中国,不过,他们对中国辉煌的历史和当代发展成就很感兴趣。(邹松 蒋丰 陶短房 姚蒙 侯健羽 邢晓婧)
(来源: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