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茨茅斯大学历史学教授大卫·安德拉斯(David Andress)在《文化痴呆》(Cultural Dementia)一书中指出,当今政治生态中“刀耕火种”式的愤怒是对过去历史的刻意遗忘。安德拉斯反对对于历史的浅显解读,如果每件事都是循环中的一部分,那还有什么去值得发现的?不过他也承认,“除非你足够富裕,不然所有事情的解释都会归结到经济原因上来。经济上的匮乏和不安总是会迅速转变为愤怒,成为后续事件的‘替罪羊’。”
“作为一名历史学者和教师,我一直在尝试让人们理解,社会总的说来是个暴力和等级分明的地方,”他说。“像你我这样的人希望社会不再那么充斥着暴力和阶级差别,所以会为此努力,但我们从未真正成功过。当人们感觉自己足够安全的时候,我们才能劝说他们和善地对待别人。”愤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当它广为流传时,就会成为占据主导性的社会情绪。安德拉斯注意到那些历史上未被愤怒所裹挟的时代,“敌意一直都存在,这就使得和平年代的政策和计划更为重要。”
对于愤怒的精神心理学分析并不排斥经济因素,也不将其作为一项“全新现象”所解释,但人类情感中确乎存在现代化语境导致的新生部分。作为极具洞见且颇受欢迎的学术著作《社交网络的心理动力学》一书的作者,艾伦·巴利克(Aaron Balick)表示:“我很确定,愤怒在当下被更多地表达出来。我们所见的是一系列情绪‘传染’的结果,而社交媒体应该为此负一部分责任。愤怒也有从众效应:如果有人将其表达出来,这会驱使更多的人都去表达自己的愤怒。”从心理学角度来说,重要的不是情绪本身,而是它带来的行为,比如对于情绪的发泄、消化或是压抑。
我们处在这样一个时代,任何细小琐碎的事情都能成为扣动愤怒的扳机。有了Facebook之后,成千上万的人都能接触到他人表达的愤怒。不论我们处在康德拉捷夫曲线的哪一点上,我们的生活经历与过去的人都是如此不同,他们只会因为某种“严肃”的大事才会“传染”愤怒,比如烧死女巫。
“狂热情绪已经不仅仅存在于对于‘政治正确’的追求中,当你积累了过多情绪,就会爆发出来。比如有些职场上就是如此,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在抱怨,负面的情绪一直堆积,不可能会自我疏导,也没有人去主动解决。”这无疑是事实,很多办公室里一直存在着嘈杂的抱怨,亲近的关系只能由分享负面情绪而形成。正因为你没有合理地对待负面情绪,你才会越来越喜欢抱怨。
愤怒亦可区分“好坏”
对于职场上的“愤怒”,我们常常束手无策,但社交媒体的出现使我们得以将其转移到生活的其他领域。你可以浏览论坛和网站,为别人家懒惰的丈夫和麻烦的婆婆感到愤怒不已;也可以找到在政治意见甚至是标点运用方面“志同道合”地大发雷霆的朋友;冲着火车上吵闹的儿童大吼,或是怒骂把自己的狗留在车里的主人,这些桥段天天都会在Facebook上演。巴利克表示,这些社交论坛“使得狂热情绪的‘传染’成为可能”,但同时这也不是百分百的坏事。例如,社交媒体上潮水般的愤怒最终导致了“阿拉伯之春”的发生,还有其他由民众发起的请愿网站或是公益性项目。很多传播甚广的诉求就是从社交媒体上“惹恼”网民的某个故事开始的。
特定的情绪爆发可以产生有建设性的结果,而要想区分“好”的愤怒和“坏”的愤怒,就必须思考愤怒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有人冒犯了你,侵入了你的空间,你可能会因此发怒,并且让他‘滚开’,这种目的在于维持个人边界的愤怒也是有‘建设性’的,”巴利克表示。社交媒体的复杂性在于,“有人可能会僭越我们的身份或是信仰体系”。要是有人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碾过你的脚趾,出于对陌生人的礼貌,你可能也不便对此发怒。所以,当你回到线下的真实世界时,虚拟世界中的那一套就不管用了。而我们在网络上进行着“自我声明”的同时,这一行为中的私人边界却随时都可能被他人所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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