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鳟的养殖不只给民泽公司带来了收益,也为当地群众开辟了一条新的致富路。如今,“三文鱼”小镇的新身份也被越来越多人所关注。但倘若大家知道这里的“三文鱼”并非真正的三文鱼,是否会觉得受到欺骗。
日前的一场争议就将民泽公司和小镇推上了风口浪尖,当地虹鳟产业的发展是否会受到冲击尚不可知,但或许产业良性发展才更有利于小镇复兴。对于虹鳟能否被称为三文鱼、能否生吃,以及为什么会用虹鳟来冒充三文鱼等问题,澎湃新闻进行了梳理。
澎湃新闻还试图采访民泽公司回应相关争议事宜时,民泽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杨旭称,此事不只涉及到民泽公司,也涉及到整个行业的发展,准备在6月中旬以召开新闻发布会等相关形式进行回应,暂不再接受媒体单独采访。但直到目前,并未看到民泽公司或该行业协会针对此事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虹鳟可否被称为三文鱼
三文鱼的中文名称,来自于粤语对“Salmon”一词的音译。“Salmon”的拉丁词源是“salire”,即奋力跃起的意思。因为这种鱼在海洋中生长,性成熟后洄游至河流上游产卵,途经瀑布时奋力跃过。Salmon可以形象地表达这种鱼的生活习性。
在大部分消费者的认知中,可生食的三文鱼一般指的是挪威三文鱼,即大西洋鲑(Atlantic salmon,学名Salmo salar)是鲑科鲑属。
但因为三文鱼是音译名,除了大西洋鲑外,还有同样被冠名为“Salmon”的其他鱼类。但其他的鱼是鲑科太平洋鲑属(或称大马哈鱼属,Oncorhynchus),和大西洋鲑是同科不同属。比如,帝王三文鱼(Chinook salmon,学名Oncorhynchus tshawytscha)、阿拉斯加三文鱼(Chum salmon、学名Oncorhynchus keta)、银三文鱼(Coho salmon,学名Oncorhynchus kisutch)、马苏三文鱼(Masu salmon,学名Oncorhynchus masou)、粉三文鱼(Pink salmon,学名Oncorhynchus gorbuscha)、红三文鱼(Sockeye salmon,学名Oncorhynchus nerka)等。
而虹鳟的英文名为rainbowtrout、ocean trout(学名为Oncorhynchus mykiss),是鲑科太平洋鲑属。虹鳟和其他淡水鳟的多数种群终生生活在低温淡水环境中,大多数鳟鱼在自然环境下并不会发生跨盐度的生殖迁徙,所以难以用“Salmon”来称呼这些鱼。一般在英文中常用“trout”来称这些鱼。不过,也有一些俗称为“硬头鳟”(steelhead trout)的亚种在不同季节分别生活在淡水和海水里,具有洄游产卵的特性。
而虹鳟原产于北美洲太平洋沿岸山涧河溪中,属肉食性鱼类,因体上布有小黑斑,体侧有犹彩虹的红色痕迹,因此得名“虹鳟”。
澎湃新闻在龙羊峡注意到,无论是民泽公司养殖的虹鳟,还是渔民自己下网捕捉到的虹鳟,以及被冻在冰柜中的虹鳟,体侧都有一条红色的痕迹。
约60年前,虹鳟由朝鲜引入中国大陆。如今,虹鳟在中国大部分省份均有养殖,包括龙羊峡在内的一些地区所养殖的多为三倍体的虹鳟鱼,这种鱼生长周期短,收益相对更高。
业内人士对澎湃新闻表示,虹鳟在中国形成规模化养殖的地区主要在甘肃玛曲县、青海省的龙羊峡以及甘肃的刘家峡等。2016年统计的中国虹鳟的产量约4.2万吨,消费量在12万吨左右,这中间的缺口主要靠进口弥补。
混淆名字已有十多年,亟待科学命名
对于“三文鱼”和虹鳟名字混淆之事,早在十多年前,就有媒体进行过相关报道。
2004年3月17日,新闻晨报在头版位置刊发了《假“三文鱼”惊现铜川市场》的报道,指出市场上出售的所谓活三文鱼是虹鳟假冒的。铜川路水产市场曾是上海大型水产市场。彼时铜川路水产市场的商贩称,这只是学名和商品名的不同而已——虹鳟是学名,而三文鱼则是它的商品名。
“商品名也应该和鱼一一对应,特征相接近的鱼就更不能混着叫。”彼时上海市水产研究所的王韩信认为,商家把虹鳟和三文鱼都叫三文鱼,明显是在误导消费者。上海水产大学(现为上海海洋大学)的伍汉霖也认为,用三文鱼称呼专指大西洋鲑、大型大麻哈鱼等体形较大、肉质鲜美、呈桔红色的鲑科鱼类由来已久。因此近年将引进养殖的虹鳟也改称三文鱼,从严格的商品命名角度而言,则是不规范的。
对于上述问题,当时铜川路水产市场主管部门下发了相关整改通知,告诉商贩不得再以活三文鱼的名义误导消费者,否则将被处罚。当地工商部门也对此展开了调查。
目前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已明文规定,虹鳟在食品包装上不得标注为鲑鱼(Salmon)。
上述情况至今仍存在,但针对近日引起的争议,中国渔业协会官网发布了一篇澄清文解释,国内通称的三文鱼本来就包含了鳟鱼类。
对于水产品出现混淆名字的问题,山东东方海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鲑鱼养殖基地经理江鑫个人认为,名称的规范,要有完善的命名系统为基础。商业领域交易的自然物,药物命名系统最严谨与完善。其认为可以借鉴药物的命名体系来命名水产品。
江鑫曾撰文称,市售药物都归属三种名称化学名、通用名和商品名。化学名是药物根据化学结构式读写规则确立的名称。通用名是广泛通用的,被民间大众广泛接受与认知,并为药典委员会认可的名称,而商品名则是企业为保护产品生产技术与市场权益而注册使用的名称。
以阿莫西林为例,化学名(2s,5r,6r)-3,3-二甲基-6-【(r)-(-)-2-氨基-2-(4羟基苯基)乙酰氨基】-7-氧代-4-硫杂-1-氮杂-1-氮杂双环【3.2.0】庚烷-2-甲酸三水化合物,复杂而精确;通用名,阿莫西林,妇孺皆知;商品名,弗莱莫星、阿莫仙、再林、菌立消、安福喜等,区分不同厂商生产的阿莫西林产品。该命名系统客观公正,清晰明了。
江鑫认为,与药品相比,水产品命名缺乏官方审核认定与规范,民间常用采用中文学名或俗名,或英文通用名翻译来命名水产品通用名。通用性与广泛性是通用名的核心特性,因此个别区域个别群体或人工培育群体的个别特性不能干涉惯用通用名的使用。
“三文鱼”是通用名,由于目前尚无将“salmon”用于虹鳟的实用例,所以“三文鱼”通用名概念范畴中,虹鳟是要被排除在外。
因此有关人士建议,商家在出售鳕鱼、三文鱼等相关水产品时,首先应核实鱼类的正确名称,还其真身。其次,可加贴一些小标签,最好附带该鱼类的学名、俗称等信息。另外,行业协会也要抓紧制订水产品商品用语命名标准,以规范命名方式,做到名、价相符,既有效防止商家以假乱真,又能使消费者明白消费,吃得放心。
混淆概念或为利益驱使
事实上,虹鳟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味道鲜美,能为远在山区的村民提供更多的营养。但又是什么原因让这种背负上了“冒牌货”的名字呢?
江鑫对澎湃新闻分析称,在水产养殖中的成本一般与养殖方式有关。在三文鱼和虹鳟养殖中,一般有三种养殖方式:如果采用完全封闭的室内工厂化养殖体系,成本在3.5万-4.5万元/吨;如果是在比较传统的封闭体系进行养殖,比如网箱,成本在3万-3.5万元/吨;如果是采用流水或池塘养殖的方式,成本在2万-3万元/吨。
江鑫强调,如果都在网箱或工厂化体系中养殖虹鳟和三文鱼,成本其实是差不多的。但三文鱼适宜生长的温度比较低,一般不能超过17摄氏度,在中国的外海很难采用类似于在挪威网箱养殖的方式。总体来说,国内的环境更加适合以网箱或者流水方式养殖虹鳟。
如果是采用工厂化体系进行养殖,成本高、投资大,入门的门槛和风险都会比较大。江鑫称,全球采用工厂化养殖体系的案例也就不超过二十个,目前还在运行的也就5个左右。所以,相对于养殖挪威三文鱼来说,在中国养殖虹鳟的门槛低、成本低,环境也更合适。
如此看来,在中国发展虹鳟更合适也更有前景。但事实并非如此,利益的驱使,使得虹鳟产业的发展“变了味”。
江鑫对澎湃新闻称,目前市场对于三文鱼的认可和价值是越来越高的。从2005年到2015年全球大西洋鲑产量增加了80%,但产值增加了近2倍,这说明这个价格是在不断提高的。但与此同时,虹鳟的价格提高并不明显,这中间的价差会越来越大,这个问题就会以越来越激烈的方式体现出来。
江鑫称,水产方面一般都是投资大,收益周期会比较长。挪威每年在中国的推广投资大概是4亿元,投了约9年后才出现销量上升这么一个拐点。他用修高速公路来形容这种财政支出介入的案例,包括中国的盱眙龙虾、涪陵榨菜等也是通过类似方式进行推广的。目前全球三文鱼产能在210万吨左右,挪威约占55%,为110万吨。对于三文鱼的推广,挪威也是煞费苦心。
挪威政府规定,其出口的海产品必须征收相当于出口价值0.75%的出口税,这笔出口税将全部用于挪威海产品在全球的推广。挪威海产外贸局利用这笔经费,在全球主要市场设立了常驻的海外代表机构。通过该机构,多年来不断地将以挪威三文鱼为代表的挪威海产品,融入到当地居民的饮食习惯和餐饮文化中去。这也是挪威三文鱼在全球各地推广成功的前提和保证。
面对虹鳟和三文鱼概念混淆的情况,江鑫表示,所有供应链的转变均是源于需求的清晰化和细化。当消费者对这件事情逐渐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当消费者逐渐开始自己去寻求真相的时候,这个产业将会发生大的变化,也将走向良性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