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也正值毕业生大潮来袭的6月中旬。在那之前的6个月,北京房价又经历了一波汹涌的上涨,记者们采访了一个又一个恐慌的中产家庭,写出一篇又一篇充满焦虑的故事。涨价的浪头拍到租客身上,就变成高了20%的租金,以及面积更小、位置更差的房子。
前一套房子的押金,也就是整整1个月的房租,被中介小哥以N个理由扣光,打扫房间的清洁费也算在我们头上——而带人看房子时,他们素来和蔼可亲,仿佛与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新租的房子里倒是没有遗留太多上个世纪的气息,但新世纪的气息也同样稀少——签完合同后,室友惊呼了一声,原来这房子是房东“裸租”的!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在房子里看到的桌椅、沙发、床,都是刚搬走的房客留下来的。而它们都被笑容可掬的中介小哥悉数写进租房合同的家具清单里——也就是说,如果它们稍有差池,我们交出去的押金很可能又要不保。一个大而无用的沙发占了卧室的小半壁江山,一台锈迹斑斑的旧空调挂机扔在客厅,中介小哥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们哑然失笑。
一年一度的糟心时段结束后,生活又回到惯常的节奏。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会生出一种熟悉感,卖菜的大嗓门儿大姐、开粮油店的腼腆小哥、小超市的高个子老板,会慷慨地免掉零头,在你没带钱包、手机又没电的时候主动说“下次再给钱”。但直到又一次搬家,才发现这种熟悉感和熟悉带来的稳定感,只是一种错觉。
在北京租房两年,我终于领悟到鲁迅的那句话:“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比如,很多偶然因素都改变过我的租房故事。比如,突然一大批人要另找住处了;一个原先少有交集的校友决定来北京闯荡一番,就成了我的某一任合租室友;一个陌生的姑娘涨了工资,从她以前的隔断间搬出来,搬到我隔壁的卧室……故事中不变的是,租金涨了一波又一波,室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租房中建立的友情,总是欠牢固,可以轻易地被租金、工作、个人喜好等挤到后边。送走两位室友后,我也成了离开的那一位。
新居的房主是个老文青,卧室的两个大书柜上堆着几大卷宣纸,还留下一幅墨宝。
精装修的房子和崭新的家具电器,的确能一定程度上提升居住的舒适感。但接下来就像小时候读到的“一双象牙筷子”的故事——一个人得了一双象牙筷子,便觉得其他餐具都配不上它;买回来新餐具后,家里的破旧家具却处处碍眼;把家具更新了一遍,发现老妻怎么看都不上档次……
于是钱包又继续“哗哗”地漏水,而且要花比原来多得多的时间打扫房间……
偶有停当,宅在屋里翻开《瓦尔登湖》时,发现像我这样自以为在追求生活品质的傻“现代人”早就被梭罗嘲笑了个体无完肤。大概,在他看来,我们都是受物欲驱使而自以为别无选择的可怜家伙,日复一日地“为维持几立方英尺的血肉之躯而劳累不堪”。
回头看看,中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一座都城,能像今天的北京一样承载着这么多平民的致富梦、名利梦和面子。可能也没有任何一个时代的人们像今天这样,普遍地割断了各种亲族关系,孤身漂荡。
可是我们的确别无选择,对吧?
我把从山里摘来的大松果摆在书柜里,心想,等老子诸般看淡,就去山里自己盖个小屋,跟松鼠做邻居,再也不折腾租房蜗居这等鸟事,再也不当这憋屈的“现代人”。
有位好心人打断了我的白日梦:去山里盖房,请问你有宅基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