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西红柿,千万别给我胡萝卜”
中元节(俗称“鬼节”)前后是刘英莲“生意”的淡季。她得以有大段时间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刺绣。
整个工艺美术厂早已倒闭,玻璃破碎,墙壁生出新草。刘英莲的“工作室”藏身在几间空房的背后。这间旧屋的房顶已经没了,临时性地搭了铁皮,夏天尤其炎热。屋里还有一口老井,能用来打水洒在水泥地上,“井不见天,不能喝了。”
刘英莲的眼镜搭在鼻梁上,正在专心绣一个桌裙上的麒麟。屋里只有蝴蝶牌缝纫机稳定的转动声和绣针穿透布料“嘣嘣”的声音。
“绣这个按照纹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很单纯。”刘英莲偶尔抬起头,“介绍对象没那么单纯,要想啊。”
她和这间屋子都秉持着一些传统,比如不可以试婚,“会害死女的”;“相处最少要一年”;“要假装生气考验对方,看他对你好不好”;“两人差四五岁最好,能照顾”。
她痛恨离婚。“以前有妇联说服,现在世界变乱了。”她愿意看见介绍的人手拉手走到街上,“看到两个人好,我就高兴”。尽管很多早年介绍的夫妻已经记不起她了,她也忘了他们。
“现在的年轻人浮躁,没有耐心,喜欢走捷径。明明对现状挺满意,看到别人更好,就不淡定了,喜欢比较,还贪心。”袁圆说,以前的人用手机、电脑、衣服,坏了还想要去修一修,感情也是,会调整适应对方。现在稍微不满意就想换新的,以为还会有更好的出现,“其实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有的人奋斗一辈子还不如别人生下来好。”
袁圆从小就具备一双善于发现“谁喜欢谁”的眼睛,爱看爱情片,有多年的幼儿教育经历,“撮合单身男女和应付小朋友都差不多,要找到方法,有时棍棒和大锤都打不开它,一把小小的钥匙,扭一下就开了。”
她说,无论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婚姻还是基础单位,很多年轻人对婚姻的认识不够,抱着完美的态度,按照别人的期待去找。“很多人觉得自己很不错,对我说,‘我要的是西红柿,千万别给我胡萝卜’。”
她的老板范阳君觉得,婚姻的本质是寻找可以共同成长的伙伴,不是简简单单的激情关系,而是两个人互为彼此成长过程的伙伴,各取所需。
他们发现,爸妈很恩爱,拥有爱的能力的人往往很容易“脱单”。有些人希望“你应该先来爱我,我才去爱你”,还有人自身条件有限,还不愿意降低标准,这些往往容易“剩下”。
不过那些已经学会独自生活的年轻人认为,如果婚姻一开始就是一种妥协,那生活并不见得就会变得容易一些。
一位专门审理离婚案件的法官发现,催着你结婚的,和赶着你离婚的,往往是同一批人。很多少女年龄的少妇在法庭上冲自己父母哭喊“当初让我跟他是你们,现在让我离婚也是你们”。
而针对婚姻中出现的问题,目前国内也缺少具有完整系统和行业标准的婚姻咨询,这个在西方国家已经普及的咨询方式,在国内多是打着各种旗号的变相收费。
知乎上“该不该和自己不喜欢的相亲对象步入婚姻”的提问,获赞最多的答案之一是:“你去查查别人离婚的故事,会发现在没有爱的情况下结婚,多少人根本坚持不下去。结婚不是结束,而是另外一个纷繁绕杂的开端,你们要开始朝夕相处,一起做很多其实远远谈不上令人享受的事,比如买房子装修房子,比如融入对方的家庭孝敬对方的父母,生孩子给老人送终,等等这些,如果没有你对这个男人很多的爱,根本坚持不下去。”
文艺青年对世界说,“我亦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予我不爱的人。”“曾以为世界上最糟糕的事,就是孤独终老。其实不是。最糟糕的是与那些让你感到孤独的人一起终老。”
刘英莲多年的经验也发现,那些遵从父母之命结婚的,往往容易离婚。
对于正在崛起的年轻人,二三十岁忙着投身学习和工作。将时间交给教导和雇佣他们的人,剩下的则用来自我提高,他们学习新的技能、展现自己的方方面面,旅行、搬迁、建立人际关系网络,赢得声誉、晋升,寻找一份更好的工作,然后,循环往复。
对于有20万年集体生活经验的人类来说,开始有人将个人放在社会的需求之前。《单身社会》里提到,选择单身改变了人们自身以及对亲密关系的理解,影响城市的建造和经济的变革,改变了人们成长与成年的方式,也同样改变了人类老去与死亡的方式。
许多人并不知道,爱给人介绍对象的刘英莲30岁出头就离了婚,因为丈夫不断的外遇并因重婚罪判了刑,“我差点自杀。”
她自此选择独身,把精力放在说媒和刺绣上。谈起往事,见过无数单身男女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像两汪淘不干的老井。“我要是50多岁就好了,现在没什么用了,快要死了。”
善于描写爱情的女作家李碧华说,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丽。
袁圆做了多年红娘,成绩斐然,不过她从业以来最大的困惑并不是如何找到一个男人或女人结婚,而是在千千万万人中找到那个配对的人之后,如何获得最终的幸福。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
来源:http://www.chinanews.com/sh/2017/09-20/833531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