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戒烟以后,除了偶尔喝点红酒,段奕宏身上还留有的新疆人的特点就是饮食习惯,他还是喜欢吃重口味的新疆大盘鸡、炖羊肉、烤肉。在北京这么多年,西部的粗犷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而对于北京的感觉倒是愈发复杂。
当年,拿着仅有的大学四年成绩单独闯文化部,接待处一个大姐中午给他吃的馒头和鸡腿让他念念不忘;25岁生日那天,对未来一脸茫然的他却接到国家话剧院的录取通知书,那是时任院长赵有亮向文化部破格申请的留京名额。
2001年,入职国家话剧院的第一部话剧《纪念碑》,一场演出费90块钱。为了这部戏他等了6个月,实在揭不开锅了,就去敲院长赵有亮的门。开门见山,院长问是不是没钱生活了,让财务先给他预支工资。段奕宏赧颜道,还能等,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建组。说好的两个月,最后等了七个月。
人情中的冷,段奕宏不怕,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人情之暖,只知道用好好演戏回报。“《纪念碑》是一出1小时50分钟的戏,两个演员几乎要各自说上55分钟的台词,难度可想而知。而且,这两个角色又是如此复杂,演员不去撕裂自己就无法体验角色,所以他们在创作上的艰辛可想而知。何况在舞台上,演员们要当着那么多双眼睛去撕裂自己、撕裂灵魂,去探究那些甚至是令人不齿、感到羞辱的情感,他们消耗着难以想象的心力与体力。”导演查明哲在谈到段奕宏饰演的角色时这样说。
2003年,国家话剧院与孟京辉合作话剧《恋爱的犀牛》。虽然段奕宏当年有机会主演自己的第二部电影《可可西里》,但在签合同前,他放弃了。众所周知,《可可西里》最后获奖无数,但段奕宏亦凭借《恋爱的犀牛》给观众留下了两版经典的文艺青年马路的角色。很难说这种选择的对与错,“我当然知道那部电影对当年的我的重要性,但国家话剧院破格录用我,给我解决北京户口,这种恩德,我说服不了我自己。给院长开不了口,我不想干扰我的贵人。”在此前接受鲁豫采访时,段奕宏如此说。
拍摄电影《爱有来生》时,有场戏是段奕宏面对将死的哥哥,需要跪在哥哥旁边酝酿情绪。扮演哥哥的演员是姚橹。当时现场环境很嘈杂,可敏感如段奕宏,一边酝酿情绪一边又怕耽误大家的时间,结果导致自己始终无法专注。姚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腿,特别有节奏地说“放松”,只那两个字,他感念至今。
事业顺了,陪家人的时间就少了。连父亲生病住院,家里人都瞒着他。
后来,他把父母接到北京来住,并尽可能多地陪伴。有次陪父母在小区散步,他独自上楼换衣服,下楼后父母却不见了。他一开始怕被人认出来,小声在小区里唤着“爸……妈……”后来索性不顾一切地开始大喊,终于找到走错单元的父母时,他早就无法控制情绪。
现在,除了有点白头发爬上来,几乎看不到岁月在段奕宏这个中年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不管拍戏与否,他都会坚持运动,每周少则三天,多则五天。有专业的教练指导,在今年参加美国纽约电影节期间,他沿着中央公园连跑四天,每天10公里,最好成绩是51分钟,这已经是准职业运动员的水准。
他在现实中努力保持身材,也照样会为了角色“糟践”自己。去年,和初当导演的郭俊立合作一部戏,12天的时间里,段奕宏把体重从74公斤减到66公斤,之后又狂吃增重到原来体重。段奕宏就是这样一个演员,哪怕他清楚在商业电影中可以有轻松、偷懒的表演方式,他偏一视同仁。他拦不住自己的“自虐”情结。
他一直在突破自己,就像2000年时那个压抑的自己,面对北京的各种条框和可能性时,想,“混出个人样”。现在,他已经是公认的实力派中坚,但他仍然在寻求新的突破口。他并不是真的难搞和不合时宜,只是,对于演员这个本分和职业,他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