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富氧,回味守防的艰辛
飞机平稳降落在阿里昆莎机场时,我看看表,从喀什飞上高原,整个飞行时间不过一个半小时。随后,在宽阔平整的柏油路上,我们驱车60公里,来到位于噶尔县狮泉河镇的阿里军分区。
军分区大院基本还是过去的格局,但是多了一些新建筑,尤其是那座富氧文化活动中心,就像停泊在海拔4200米高原上的一艘“诺亚方舟”,非常暖心。中心的设计很科学,采光充分,湿度适中,室内的各种绿植生机盎然,加上必要时适当充氧,从而营造出一个富氧的小环境。那天,室外气温-4℃,室内却超过20℃。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一些官兵,无论打篮球、练单杠,还是在各种健身器械上活动,个个大汗淋漓却精神抖擞。
面对此情此景,我想起了令人尊敬的“老边防”袁国祥。他曾是西北野战军二军的摄影员,1949年用照相机记录了部队进军新疆直至南疆的全过程,以后又拍摄了大量反映高原官兵工作和生活的照片。1978年,他奉命上山,先后担任阿里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政委,历时10年。
作为阿里变化的见证者,袁国祥有一肚子故事。他告诉我,阿里部队的营房,第一代是地窝子,就像进藏先遣连居住的那种,在地上挖个大坑,用木条、草席覆盖,再铺上一层土;第二代从地下搬到地上,以干打垒筑墙,上面加个顶棚,虽然仍是陋室,但解决了通风、采光问题;第三代是石头房,即用石头垒墙,比土屋坚固多了。
袁国祥亲身经历了第四代营房的建设。20世纪80年代前期,内地改革开放方兴未艾,各项建设事业如火如荼,而环境艰苦、任务繁重的西北边防部队,仍然处于睡土炕、点油灯、爬冰卧雪、骑马巡逻的生存状况。军委、总部下决心改变边防面貌,制定了西部边防建设规划,并争取到国家投资。在一次高层会议上,相关领导汇报说,边防基础设施建设全部完成需要5年时间。时任原总后勤部部长的洪学智当即说:“不行,我的头发都等白了。就3年!”
轰轰烈烈的3年边防建设开始了。袁国祥记得,那一次,新疆的工程兵部队几乎全都上来了,光地方民工就有三四千人,号称“千车万人会战阿里”。阿里军分区的办公楼就是那时盖起来的。上级工作组原本主张修平房,说这里海拔太高,不能再高了。袁国祥却主张修楼,他说:“已经4300米了,再高十几米不算什么。”原乌鲁木齐军区领导最后拍板:同意,阿里也要修大楼!于是,一座三层办公楼拔地而起,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是当年狮泉河的地标性建筑,后几经整修,至今仍在使用。
缺氧的问题也在逐步解决。当年先遣连进藏时,缺乏高原生存的相关知识,把缺氧当成“瘴气”,直到1954年,人们仍说不清缺氧究竟会给身体造成什么危害,有人说会导致心脏病,也有人说不利于生育。阿里骑兵支队的参谋长对此不屑一顾,说:“老子就要生个儿子给你们看看!”他把老婆叫上山,还真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人见人爱。没过多久,娃儿即夭折在下山的路上,成为进军阿里、建设阿里年龄最小的牺牲者之一。
在袁国祥看来,长期的缺氧环境对身体肯定有损害,不讲科学不行,过分畏惧也不行。这些年,南疆军区加大了解决缺氧问题的力度,从2014年开始,制氧设备逐渐覆盖到高海拔边防连队,不仅军分区、边防团有制氧站,一线连队也普遍安装了制氧机,氧气通过固定管道接到战士床头。阿里军分区宣传干事税林说:“战士们晚上吸氧一小时,不仅生理上对恢复体力有好处,对心理也是很大的安慰,大家不再畏惧缺氧,3公里越野可以放开跑了。”
我在扎西岗边防连和且坎边防连的见闻,印证了他的说法。这两个连队以前我都去过,此次却像初来乍到似的,看什么都新鲜。营房是新建的三层楼,功能齐备,住宿、吃饭、上课、娱乐、洗澡、如厕全在楼里,非常方便。午饭是自助餐,六菜一汤加水果,与内地无异。连队用电集风力、光伏、水电为一体,再也不用点油灯、买蜡烛了。
扎西岗边防连也有一座500平方米的富氧室,分为电教区、健身区、搏击区、娱乐区,严冬时节,一些体能训练课目,甚至射击训练都可以在室内进行。指导员李煜介绍,这是2016年上级配发建筑材料,由连队官兵自己动手修建的,与新一代制式营房配套,解决了冬季训练难题,提高了部队高原作战能力。
某边防团副政委安杰告诉我:边关每一点细小的变化,都折射出国力的增强,以往困扰高原部队多年的吃菜难、看病难、通信难、交通难、上厕所难等问题的化解,完全得益于国家的发展。现在巡逻执勤的条件也大为改善,过去以骑马和步行为主,现在多数点位可以乘坐巡逻车,必要时上级还会派出直升机加强巡逻。
安杰是山西人,毕业于国防科技大学,2007年来到阿里,曾在山岗边防连当排长。一次去远山口巡逻,来回20多天,途中还牺牲了一个军医,这让他体验到用生命守防的滋味。2017年他在分区机关工作时,见到3位年过半百的旅游者带着家人租车来阿里,在部队看什么都新鲜,一聊才知道,他们是曾经在阿里服役的老兵。说起当年守防的艰苦岁月,安杰听着既感动又新鲜。
两代人互相感觉“新鲜”,本身就意味着时代变了。安杰感叹:“和过去的戍边人相比,现在条件这么好,大家更加无怨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