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为了擎举希望。被捕后的何雪松等人被押往重庆白公馆监狱,何雪松严词拒绝“自首便可获释”的条件。次年4月,他被转囚于渣滓洞监狱。在被称为“人间魔窟”的渣滓洞监狱,关押的“政治犯”每天都面临着残酷用刑和严厉管制,但他们没有停止斗争,而是以笔为武器,写诗作文,互相鼓励。
写诗的纸,是大家节约下来的如厕手纸,笔则是从厕所篾竹墙壁上取下的篾片磨尖做成的。“墨水”也是自制的。狱友们从破棉袄里扯出一团棉花,在油灯上点燃后丢进饭碗,棉花烧完后的黑灰加水就成了“墨水”。
1949年1月29日,正月初一。当天,特务所长李磊、管理组长徐贵林进城去了。“能不能让我们搞一场春节联欢会?”狱中难友向当时狱中策反对象、值班特务黄茂才提出,春节这天不关牢门,让难友们尽情联欢。经过斗争和谈判,黄茂才同意了。
牢门打开了,女牢的难友们把红红绿绿的被面拆下来围在身上扭起了秧歌,还唱起了《闹新春》《慰问解放军》等歌曲。男牢的难友们围了一圈,表演“凤阳花鼓”“叠罗汉”“打莲花闹”等节目。
当难友们自编自演的节目一个接一个、高潮迭起之时,一群诗友悄悄“溜”进楼下一号牢房,宣告“铁窗诗社”诞生。
“我们坐在牢里,首要的就是要有斗志。常言道:诗言志,今天我先来抛砖引玉。”曾任《挺进报》编辑的古承铄将长发往后一甩,一派诗人气质地吟诵了一首《宣誓》。
“好,写得好。古兄的《宣誓》代表了我们所有人的宣誓。现在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蒋家王朝的统治不会太长了。虽然我们不能直接参加人民解放战争,但在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我们要以最大的努力去投入战斗,毫无愧言地去迎接革命的胜利,所以我写了一首《迎接胜利》给大家听听……”何雪松说完朗诵起来:“乌云遮不住太阳,冰雪锁不住春天,铁牢——关住了战士的身子,关不住要解放的心愿。不怕你豺狼遍野,荆棘满山,怎比得,真理的火流,革命的烈焰。看破晓的红光,销铄了云层,解放的歌声,响亮在人间。用什么来迎接我们的胜利?用我们不屈的意志,坚贞的信念!”
“好——!”诗会越开越激昂,何敬平吟诵了《把牢底坐穿》,蔡梦蔚朗诵了尚未完成的“黑牢诗篇”……“铁窗诗社”在一位位诗友激情澎湃的吟诵中正式成立。
舍身——为了迎接胜利。1949年11月27日深夜,歌乐山上寒风呼啸,雾气笼罩在四周,渣滓洞监狱阴冷彻骨。此时,大多数狱友没有丝毫睡意,有的狱友站在牢门口密切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响动。
当天渣滓洞的情况有些异常——敌人在各处增派岗哨,内院和外院更换了灯泡,整个监狱被照射得如同白昼;特务办公室的电话不时响起,焚烧档案、文件的火光闪闪烁烁;外院聚集了很多荷枪实弹的国民党特务;近段时间特务以“转移”为由,分几批带走了几十位狱友……尽管外面的氛围有些恐怖,但何雪松镇定自若,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铺上。
一声口哨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楼上的全部下来,我们要办移交了,快!”徐贵林站在放风坝上吼叫着。
沉浸在思绪中的何雪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他站起来跑到牢门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交给谁?”
“交给重庆警备司令部杨森,下去安静点,等警备司令部来接人。”
何雪松意识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我看这次是凶多吉少,最后的时刻到了!”
很快,特务们跑上楼来,打开楼上八室,何雪松怒目横瞪:“如果我们牺牲了,你们这些强盗也活不了多久!”不一会儿,所有狱友都被转移到楼下八间牢房,牢门被铁索死死锁住。
这时,一群荷枪实弹的特务涌入内院,冲上走廊,站在每间牢房的门边。一声口哨声之后,无数子弹从每个门口射向牢里手无寸铁的人。刹那间,整个监狱枪声大作、弹片横飞、烟尘弥漫。被机枪扫中的何雪松受伤倒在了牢门口。看着身边的难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看着敌人嚣张的枪口还在狂喷着火舌,何雪松用双手死死握住木栅栏门两侧、用身体挡住枪弹,同室的萧中鼎等人得以生还。
面对生与死,何雪松等人毅然选择了把死亡留给自己,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他们没有等到11月30日的重庆解放,却用身躯让活下来的人迎来了胜利的曙光。他们是革命的斗士,他们是永远的英雄。
(摘自2019年7月1日《当代党员》,原标题为《“乌云遮不住太阳,冰雪锁不住春天”——一张老照片背后的红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