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扣押后,蒋介石召见孙桐萱,说:“韩复榘不听命令,不能再叫他回去指挥队伍。”孙说:“他在北伐时期作战有功,给国家出了很大的力。不过他个性太强,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委员长原谅他,无论如何留他的性命,不叫他指挥部队,叫他休息休息也好,留在钧座身边,教他痛改前非,以观后效,或叫他出国。”蒋说:“好,好。考虑考虑,考虑考虑。”接着,蒋介石将几条手谕拿出来交给孙桐萱,说:“你任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曹福林任前敌总指挥,于学忠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你听于学忠指挥。你马上回曹县,整顿队伍继续抗战。”
蒋介石又召见何思源,问:“韩复榘扣留你多少教育经费?”又问:“韩复榘是怎样卖鸦片烟的?”何直言:“韩复榘从未欠过教育经费,也并不卖鸦片。”
父亲被羁押在武昌平阅路三十号军事委员会军法执行总监部的一座二层花园小楼里,他住二层,特务住一层,生活上对他尚优待,特务头目王兆槐每天陪他聊天、下棋,但不准他离开小楼,也不准他与外界联系。
由于特务严密监守,封锁消息,父亲从1938年1月11日在开封被扣到24日在武昌被杀,其间十三天时间究竟发生过哪些事情,外间全然不知,至今仍是个谜。
20世纪80年代,时任“民革”北京市委秘书长的王先生曾告诉我,他在我父亲被羁押期间,曾陪孙连仲去看望过他一次。王时任孙连仲的秘书长,看望的地点就在武昌父亲被羁押的小楼,孙连仲上二楼与他单独谈话,王在楼下等候。半个小时后,孙连仲从楼上下来,父亲也走下来送客。只听父亲很轻松地对孙连仲说:“仿鲁(孙字),你放心吧,我顶多就是回家种地去呗,没什么了不起的。”王见他军装很整洁,气色也很好。至于他和孙在楼上都说了些什么,王也不得而知。
关于父亲被杀前经历了什么,这是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唯一消息。
1938年1月25日,《扫荡报》发表了中央通讯社的一条消息:
山东省政府主席、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第三路军总指挥,陆军上将韩复榘因“不遵命令,擅自撤退”,并“别有借势勒派烟土、强索民捐、侵吞公款、收缴民枪等情事”,于1月24日执行枪决。
父亲是1938年1月24日在其被羁押的小楼里遭枪杀的。当时现场发生的一幕,没有目击者的报告,有的只是传闻。不过各种传闻大抵一致,或许比较接近事实,我们也姑从其说。
是日晚7时,两名特务上楼对我父亲说:“何部长找你谈话,请跟我们走。”父亲起身欲走。特务问:“家里有没有事?你写信我们可以送到。”父亲说:“我没有家。”随即下楼。他走到楼梯中间拐弯处,发现楼下已布满荷枪实弹的特务和军警。他对前面领路的特务说:“我的鞋小,有点挤脚,我回去换双鞋……”遂转过身去,刚要上楼,背后枪声大作。他回过头,只说了声:“打我的胸……”便倒在血泊中。
几乎所有的传闻都确认:父亲身中七枪,不过有说头部中二弹,躯体中五弹;有说全部击中胸部。父亲的纪夫人和五叔为父亲开棺料理遗体时,刘熙众及第三集团军第二十二师军医处长姜墨林等也在现场,他们都证实父亲“身中七枪,都在胸部”。不过,由此又引出一段传闻,说是蒋介石事先已嘱令刽子手不要打父亲的头部,因为他是二级上将,又是一省主席云云,是耶非耶,姑妄听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