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网7月21日讯 据福建日报报道 2019年7月11日，《福建日报》曾以《观测一亩方田的岁月变迁》为题，报道了位于闽侯县白沙镇溪头村的省农科院土壤肥料研究所农业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以下简称“台站”），因当地工程建设而面临毁损困境。全省历史最久的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点，就位于台站内。持续近40年的田间试验，或因一纸征迁令中断。为此，各方奔走呼吁，探寻解决方案。
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为耕地质量提升、生态环境改善、农业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依据。但由于经费与用地紧张，加之为城市建设让路，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点处境普遍不容乐观。
如今，福建首次采用原状土搬迁的方式，再续这亩方田的生命。
始建于1983年的长期定位试验点（资料照片） 张辉 摄
在白沙台站，技术人员正在进行水稻光合速率监测。（资料照片）
一场持续38年的野外试验
7月上旬，是白沙一带中稻插秧的季节。每年这时，农户刘慎斌便要在试验点的一亩多水田里忙碌。但今年，由于搬迁工程，水稻插秧不得不推迟至8月底。届时，天气转凉，积温不足，水稻难有收成。即便如此，他仍早早购足农资，为迟来的插秧季做准备。“这个自1983年持续至今的试验，不能间断。”为试验点服务了38年的刘慎斌说。
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讲的就是长期性与连续性。
“由于农业生态系统进展缓慢，短期试验难以揭示长期变化趋势，长期试验成为农业领域不可替代的研究手段。”省农科院土壤肥料研究所副研究员王飞说，早在1843年，英国便建立了著名的洛桑试验站。
直到上世纪30年代，中国本土农业专家才开始涉足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但大多无疾而终。随着化肥工业兴起，中国农科院在上世纪70年代末，依托全国化肥试验网，牵头在全国布设了一批野外长期定位试验。其间，省农科院土壤肥料研究所在全省不同类型土壤上，建立了9个长期定位试验点。位于白沙的试验点，是尚存的两个试验点中，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
这个试验点占地约一亩，被划分为12个小区，过去的37年里，刘慎斌年复一年地记录着稻田施肥用药、灌溉次数、稻穗分蘖数、亩产、稻谷结实率等详情。研究所的科研人员要定期取土样与植株样本，在实验室中开展更为详尽的分析。
“我们通过大数据积累，构建数学模型，判定不同施肥方式对水稻产量、品质与土壤肥力的影响。”省农科院土壤肥料研究所副研究员李清华说，上世纪80到90年代，这些数据为福建开展中低产田改良攻关立下汗马功劳。多年观测数据显示，比起单施化肥，有机肥与无机肥配施，不仅能够实现增产约10%，还能有效增加土壤有机质，显著增加稻谷氨基酸含量。以此为依据，省农科院向全省65个县市推广优化施肥方案。1000多万亩稻田因此受益，实现亩增产22.9公斤，累计增收2.6亿元。
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该试验点继续服务着福建农业。试验点提供的大数据，为我省农业科学决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持。与此同时，白沙台站不断拓展新的长期定位试验点，共布置国家项目长期定位试验9个，涉及土壤培肥、化肥高效利用、面源污染与生态安全等领域。
土块切割
吊装
压入模具
脱模拼接
福建首例原状土搬迁工程
令刘慎斌没有想到的是，30多年雷打不动的作业，被一纸公告打破了。
2019年3月21日发布的《闽侯县人民政府征收土地方案公告》，批准征收位于溪头村的17.0164公顷集体所有土地，作为闽侯县2018年度第31批次城市建设用地。白沙台站正位于土地征收红线范围内。
“土壤演变循序渐进，数据的连续与完整是长期定位试验的生命所在。”王飞说，通过多方论证，省农科院与闽侯县政府最终决定，采用原状土搬迁的方式，延续这场持续了近40年的田间试验。
整体搬迁，首先要为一亩方田找新家。
经过考察，约8公里之隔的白沙镇林柄村，进入科研人员的视野。“新旧址在气候类型、成土母质、土壤类型、土体构型、地下水位等方面，较为一致。”王飞说，只有尽可能接近的地质、地形与气候条件，才能保证试验能够得到延续。
如何把一亩稻田完整地搬迁至新址？第一要义是尽可能减少对土壤的扰动与破坏。分层搬迁对土壤的扰动之大不言而喻，因此，技术难度更大的原状土搬迁成为优选。
“原状土搬迁是将土壤切割成若干规则的土方，压入模具固定后，起吊运输至新址，在预留好的承接基垦中，按顺序拼接。”李清华说，这样的方式对土壤结构影响较小，能够最大程度保留土壤理化与生物学性质，从而保证实验基础条件稳定。
但在实操中，难题接踵而至。
土壤切块多大为宜？来自施工单位福州市第五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技术人员左承权说，经过论证，最终确定的切块尺寸为1米长、1米宽、1.1米深。每个以铁框制成的模具需要承载1430公斤土壤，模具自重700公斤。
土壤如何切割？当地水稻土为低丘红壤发育而成，土质黏重，必须选用大型全自动切割机精准切割。如遇到地下石块，还要及时更换专用锯片将石块锯开。
土块脱模后，如何融合？由于模具自身厚度达2厘米，这就意味着，完成拼接后，两个相邻土块之间至少存在4厘米缝隙。若靠人工以泥浆填缝，势必影响土壤原始成分结构，因此只能交给时间，逐步实现自然融合。
王飞说，白沙台站的搬迁工作已于上个月启动，其中多个10年以上历史的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点将在8月底前完成搬迁。
为一亩方田留出更多生存空间
白沙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点，通过原状土搬迁，实现了“续命”。但更多的试验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省农科院土肥所早年依托全国化肥试验网建立的9个试验点，目前仅余两个。
2001年，省农科院土肥所曾向主管部门提交了一份名为《拯救我省尚存的肥料长期定位试验刻不容缓》的建议书。建议书提到，长期以来，这9个试验点并无专项资金支持，一度只能吃“百家饭”。近年来，随着系列土肥领域的课题大量开展，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的境遇才有所好转。但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时间跨度长，课题研究周期不过三五年，可持续的资金支持依然是短板。
“试验地的租赁费，试验的材料、劳务费，往返取样的交通差旅费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王飞说，由于土壤与植株样本化验成本较高，来自白沙台站的大量样本只能暂存于实验室内，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以指导农业生产。
缺钱少地，还能勒紧裤腰带过紧巴巴的日子，与城市项目建设的矛盾却难以调和。由于施工难度大，成本高，全国采用原状土搬迁的长期定位试验点，不过三四个。“与短平快的科研项目相比，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等基础性研究工作，受到的重视还不够。”王飞提到了西方国家的经验，“大部分农业野外长期定位试验点建立在私人农场，一旦其作用被认识到，政府便会重金收储，并通过专项立法，保障其用地等需求，因此孕育出了一大批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珍贵试验点。”
闽侯县农业农村局局长程章平则认为，农业长期定位试验点可持续发展，还需要拓展其功能与应用场景。“除了基础科研功能，还应该面向广大公众开放，提供自然生态教育、农耕文化教育、现代农业知识科普等功能，有条件的可建设成研学、科普与实验基地。”
异地重生的白沙台站，也有了自己的小目标：优化基础设施建设，引入智慧农业理念与技术，加强自动化监测能力，同时推进数据标准化、规范化水平，提高数据共享水平，为福建特色现代农业建设提供更多数据支持。
（福建日报记者 张辉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 福建省农科院土壤肥料研究所 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