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的认同及流行
在“她”字被认同的过程中,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就是“伊”字。前文我们说过,在古代“伊”字也做第三人称代词使用,原本在使用上没有性别上的差异。随着时间的推移,“伊”字的指代范围逐渐缩小,在“五四”前后的文学作品中,“伊”专用指女性。
比如1919年,周作人与钱玄同在通信中约定采用“伊”字作为女性第三人称代词,鲁迅在1922年写《呐喊·自序》时,也是使用“伊”字。语言学家陈望道也主张采用“伊”,不采用“她”,并且提出了具体理由:“(一)‘她’是新造的字,铅字尽须新铸,印刷稍有不便。(二)‘她’读作‘他’,口里仍无分别;读作‘伊’,何如径用‘伊’。”同时指出采用“伊”字的缘由:“1.‘伊’是原有的字;2.‘伊’同口语‘其’相近;3.将某身身次代名词缩小范围,很有历史上的根据。因此,我就采用‘伊’,不采用‘她’。”
在1919—1922年间,茅盾、冰心、李大钊、刘大白、黎锦熙等众多文学界、语言界、舆论界活跃人物也都使用“伊”字。
刘半农指出:“‘伊’与‘他’声音是分别得清楚了,却还有几处不如‘她’:一、口语中用‘伊’字当第三位代词的,地域很小,难求普遍;二、‘伊’字的形式,表现女性,没有‘她’字明白;三、‘伊’字偏近文言,用于白话中,有些不伦不类。所以,最好是就用‘她’字,却在声音上略略改变一点。”
1920年,陈望道、沈玄庐、李汉俊等人开始主张第三人称代词分化。刘半农:“我现在还觉得第三位代词,除‘她’字外,还应当另造一字,以代无生物。”
“他、她、牠”代词系统的建立,对“她”字的认同与流行极为重要。
1921年1月,当时影响力最大的文学刊物之一《小说月报》进行改革,开始引导“她”的潮流。茅盾、冰心、叶圣陶等知名作家都陆续改用“她”字。
随着国语运动的不断发展,“她”字被纳入到了国语运动之中。中华书局1923年底出版的《国语普通词典》中,居然用“她”来解释“伊”字,从而赋予前者一个更普遍的地位。
1924年前后,社会上对“她”字的认同明显增强。鲁迅在1924年2月写的小说《祝福》中,已经使用了“她”字,比如:“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1924年7月,中华教育改进社在南京召开第三届年会。在“国语教学组”中蔡晓舟提出了“请采用她牠哪等代名词及形容词并规定其读音以改进国语案”。经过讨论,最终决议为“‘她’字相当于英文的‘she’,德文的‘sie’,是指第三身的女性代名词,国音读作‘一’阴平声,与第三身男性代名词。——相当于英文‘he’的‘他’不同、‘他’国音读作‘ㄊㄚ’阴平声”。这一读音是以“赵元任博士的国语留声机片所发的音为标准”。该决议案最终由中华教育改进社“送到教育部国语统一筹备会去请求采入《国音字典》,以资提倡而期普及,并请本社朱经农,陶行知两先生函约商务印书馆《平民千字课》再版时,即采用此等字”。
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她”字在中国开始流行。
应该说,“她”字的产生其思想内涵经历了妇女是“被压迫者”到树立“独立女性”的一个历史的转变。在这一转变的过程中,“她”经历了由形式到内容的中国化,引领了中国新文学的发展,也折射了中国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她”的出现是女性解放、男女平等的思想史上的里程碑。“她”不仅仅是一个字的形式创意问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她”身上灌注着生气淋漓的现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