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会诊”推敲释文
每一辑报告整理之初,中心会将不同篇目分给不同的负责人,由每个人初步隶定和释读,相当于“包干到户”。
释读,犹如咬文嚼字,需要先识字断句,再训诂考证,而后反复研读,推敲琢磨,直至把每句话、每个字都弄清楚,最后在文末附上相关注释。而“清华简”的文字属于战国时期的楚国文字,其间含有诸多未见之字,如何科学准确地识文断字,是研读者面前的一道难关。
一份A4纸打印的简文,一台电脑,手边放着不同的古文字工具书,每次研读,团队成员、清华历史系副教授马楠都是以这样的专业架势开始工作。遇有看不懂的古文字,她一般会追根溯源,通过查看相关文字的字形演变、字源解析等内容,从偏旁部首、字形等各个角度来推测。这样的工作,她从2008年读博时就已开始,如今怀孕七个多月的她,仍然在跟这些古文字“捉迷藏”。
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李守奎负责《系年》最后4章的释读,在他记忆中,读简的几年时光,非常愉快,“简直就是朝思暮想,甚至有点神魔,有时候已经躺下睡觉,突然蹦出来一个灵感,赶紧起床翻书查阅。”
对于如何科学地识别楚文字,中心副主任、清华教授赵平安积累了一些心得:有些字,在具体语境中,既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那样理解,两种说法都有依据,不分伯仲,那么释读时就采取两种说法并存的方式来处理;有些字,形体相近,得结合字形和文例综合判断;有些字,从既有知识系统来看,似乎不符合用字习惯,就要立足文本去确认……
初步释读到出版之间,至少有三次“会诊”,也就是他们所谓的集体读简。集体读简是对初步释读的“过筛”,也是对“疑难杂症”的集体会诊。
中心常务副主任黄德宽告诉记者,第一轮读简,字要认好认对;第二轮读简,要讨论内容,哪些字或哪些话还有问题,让大家再思考、再修改;第三轮,要从整体把握,确保全篇基本没有疑点。
今年1月上旬的一天,“清华简”第九辑的首次释读“会诊”就在清华图书馆老馆三层举行,围绕一方长桌坐下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打印材料。
大屏幕上,等待释读的竹简照片逐一播放,几乎每一个疑点,都难逃大家的“火眼金睛”。比如有句简文同时提到“群臣”“邦大左右”两个词,两者之间加逗号还是顿号,就有不同的意见;简文中出现的“高考”二字,也引起释读者们极大的兴趣,有人提出,应该考虑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还可研究一下在这里是否最早出现;简文中还有一些疑难字,比如,由“竹字头+二”组成的字,起初被释读成“介”,专家提出,这里可能代表其他字,建议从其他思路再想想。
集体读简留下的“疑点”,对初释者而言,意味着又是海量资料的查阅和漫长的苦思冥想。
头顶的库房上,就是“清华简”藏身之地;旁边的整面墙上,满满当当堆放了9排书架、近2000本古代史以及古文字等领域的大部头著作。厚重的氛围,给予研究人员莫大的鞭策与动力。这场集体研读,持续了三天,每天清晨,十几位研读者从四面八方赶来,上午九时准时开工,一直持续到中午或下午。读完简,大家就边吃盒饭边讨论,有时候,读到兴奋处,几乎忘了时间,午饭只好一推再推。五篇文章、120多支竹简逐一“过筛”。
集体把脉,的确帮助解决了不少难题。黄德宽清晰地记得,在难啃的第八辑报告中,《邦家处位》一文强调贡士选贤,主张以良人治事理政,以正反对比的方式分析不同的用人之道导致的不同后果。其文用词古奥,且内容涉及当时的历史文化,但传世文献几乎没有记载。起初,对于全文的把握,释读者可谓“百思不得其解”。黄德宽回忆,经过长期思考,并综合文献的线索,大家在会上琢磨后,判定应该是贡选制度,“点找对了,整篇文章就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