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兽面图像是良渚文化玉器最主要的纹饰题材,也被视为良渚玉器的灵魂所在。
著名考古学家严文明说:“只有发达的农业作为保障才能有剩余产品,才能供养工匠和大量的劳动力,才能建成这么大的城和水利系统,这就是社会分化。社会分化有两种:一种是职业的分化,中国古代有士农工商,良渚肯定已经有了士农工。另外一个就是社会分层,良渚的贵族墓是一般墓地没法相比的,已经有了阶级分化。”
墓葬,则是良渚社会结构高度分化的一个关键折射面。良渚社会的王陵区在莫角山宫殿区西侧一条南北向的高垄之上,自北向南依次为反山、姜家山和桑树头三个考古地点。反山位于莫角山遗址西北角,东西长约90米、南北宽约30米、高约6米,1986年发掘了该地点西部的三分之一,清理了11座良渚文化大型墓葬,出土了大量玉器、石器等珍贵文物。
墓葬何以和社会分化联系?考古发现,大型贵族墓葬的随葬品种类丰富、制作精细华美;而普通人的墓以随葬陶器为主,数量有限。良渚古城外围还分布着瑶山、汇观山等祭坛遗址和权贵墓地。瑶山和汇观山祭坛都修筑在自然山丘的顶部,挖沟填筑形成规则的回字形土框,祭坛废弃后,被用作显贵者的墓地。
“良渚遗址当时很发达,周围福泉山、高城墩、寺墩、赵陵山也都有很多埋在坟山上高等级的墓葬。”严文明提出,可以推论,假若良渚是国都的话,那些地方就是各个州郡所在地。“这就是一个很像样的广域王权国家了。我们过去都说新石器时代,但是新石器时代就不一定产生文明吗?就不一定形成国家吗?良渚就是一个例子。这在社会发展史上,真要写上重重一笔,突破了过去的传统观念。”
《良渚:神王之国》中写道,良渚的玉器数量巨大、种类丰富,在中国史前玉器中独树一帜,是史前玉文化发展的最高峰。良渚人创造出一套以琮、璧、钺、冠状饰、三叉形器、玉璜、锥形器为代表的玉礼器系统,许多玉器上雕刻有神徽图案,而且玉琮、冠状饰、玉钺柄端饰等许多玉礼器的构形都与表现这一神徽有直接的关系。
良渚文化遗址出土玉器的纹样高度一致,神人面图像几乎是共有母题,反映良渚社会具有高度一致的宗教信仰,说明良渚社会存在一个权力中心。良渚国王和权贵通过一整套标志身份的玉礼器及其背后的礼仪系统,达到对神权的控制,从而完成对王权、军权和财权的垄断。在良渚文明中,神权至高无上,神权与王权是紧密结合在一起。
良渚遗址的考古,给今人惊喜无限。不过看起来“繁花似锦”的良渚社会,也免不了走到“全剧终”的一天。
李伟在《良渚:巫政之国的兴衰》中称,许多考古发现指向了一个事实,即良渚文化的晚期依旧相当繁荣。“它的运行轨迹并非是一个抛物线的形态,而更像在长期的辉煌后戛然而止。除去墓葬,良渚遗址群内发现的晚期遗物比早期和中期的遗物要丰富得多。雄伟的良渚城墙也一直屹立到晚期。”
王巍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从事环境研究的专家提出,大约距今4500~4300年的时候,全球性气候变化,降雨量不均衡,温度不稳定。长江中下游的地下水位上升,原来的稻田都变成沼泽,农业遭受严重打击。“稻作面积显著减少,农业支撑不了那么大的人口和社会系统。”
在距今4500年以后,一度繁荣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社会发展陷入停滞,中原和北方地区后来居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文明化发展。
研究二里头的许宏说过,以良渚、陶寺、石峁文明为代表的龙山时代众多区域性邦国文明,各领风骚数百年,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它们走完了其生命史的全过程,而与后起的中原青铜文明仅有或多或少的间接关系,这就使东亚大陆的国家起源进程呈现出‘连续’中的‘断裂’的态势”。
良渚古国,显然不是“最早的中国”,但可以说是中国境内目前所知最早的国家。在许宏眼中“前中国时代”最亮的那颗星,良渚,曾经璀璨地存在过,又戛然而止。
严文明曾讲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良渚的考古从一开始就不是挖宝。”我们后人对良渚遗址的刨根问底,既是解读古老的文明密码,更是为中华5000年文明的真实性,找到有据可循的科学证据。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沈杰群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8年11月08日 04 版